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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丹邕』无因之逝(1)

#ooc预警

#中篇连载(?)

#阿加莎·克里斯蒂《无妄之灾》au

(没看过原著不碍事,甚至更好,只是交代一下部分设定的来源。)

#涉及cp:丹邕/六金/黄金/旼狼

(介意勿点,谢谢。主要还是丹邕,剩下几家tag我就不打了。)

#本章丹邕戏份较少,同上介意勿点。







无因之逝

 

1

 

“我们都想逃离,但从未想过,真正逃离的,是他的生命。”

 

———节选自事发五个月后,姜家四子中一人的日记内容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当天的海是青黑色的,亟待修缮的大宅屋顶上,色泽斑驳,不合时宜地站着几只低头整理羽毛的寒鸦。

 

长子金在奂背过身子站在屋前,掌阅着刚刚从管家手中截获的来信。他穿着与日渐萧索的气温相符合的乳白色巴洛克衬衫,只是裤子依旧是那条家规里规定、只许睡觉时出现的亚麻棉布裤。

 

他握着信纸的手指急切而又紧张,袖口的花纹在夏末的海风中轻轻颤抖,带有一星半点颊肉的侧脸,因为来信的内容而绷得僵硬,额角仿佛挂住阴沉的天色,嘴角下抿,强忍住泪水滑落一般,舌尖似已尝到面前断崖下的海里苦涩粗粒的盐巴。

 

这是一封黄旼炫的来信。

 

以前他的信,尤其是来自战场和前线的士官黄旼炫的信,总是在家里四子之间传阅,有些逸闻趣事,直到互相掌握背诵,都还一直是他们乏味的日常生活的谈资。

 

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,金在奂不再是最快乐无忧的大哥,黄旼炫也不再只给他写信。

 

他明明看到,管家急匆匆抱走的托盘里,还有两封邮戳和信封都一模一样的信笺。金在奂想也不用想,猜也不用猜署名。

 

米白的信纸,早已由于寄送过程中的舟车劳顿而泛黄,不慎被金在奂用泪水打湿的地方,亦有一圈圈清浅的墨渍渐渐晕开,像极了目送爱人远去战场,被手帕过分揩拭后,年轻的姑娘们乌青的眼角。

 

无用的海浪还在拍打,暴怒的海风仍在咆哮。

 

扣在金在奂指尖的信纸,被站在不远处树丛之后、默默观察着这一切的二哥朴佑镇,恰时抛出手里的一枚丑橘击中,四散到经过整齐修剪过的草坪之上。

 

丑橘是赛恩思岛的特产,别看它样子丑丑的,皮糙且干,个头也很大,却是岛外难求的珍品。朴佑镇投掷成功的瞬间,它香甜的汁液便迸发出来,满溢先前只有海盐咸味的花园。

 

“你别哭了,我不许你再哭了。”

 

姜家四子玩弄丑橘,不尊重它的存在,任意暴殄天物,本来也是经不起家规推敲的。二哥朴佑镇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,金在奂是值得他为他再关上两周禁闭的,但他可不是为了看他哭鼻子,才草率地略过晨祷,躲在他身后的。

 

朴佑镇就睡在金在奂隔壁,听到前门的邮递员熟悉的拉铃声,紧接着就是金在奂那头传来窸窸窣窣,悄然起身下楼的声音。他也慌忙披了件外衣蹲身猫腰关切地打量,胸前的衣服扣眼都没完全对齐,麦色的肌肉半露未遮地,站在金在奂面前。

 

“好,我不哭了。”

 

金在奂眼角晶莹的泪珠倏地滑落到下巴上,嘴角却是在挤出笑脸,眼神还是哀切的,但明显要比方才明朗得多。

 

“但你要把扣子扣好,昨晚父亲回得晚一些,爹地应该也会起得晚,还好他现在不是醒着。父亲应该被灌了不少酒,我看贴身的佣人上上下下换了几次铜盆,应该是爹地在给父亲揩拭、擦洗,可算闹到深夜。”

 

朴佑镇有些跃跃欲试的痞气外涌,干脆摆手把一串歪歪扭扭的扣子都掀开,小腹前空空荡荡地,布料随着风向往两侧乱飞,表示不想再听金在奂的唠叨。

 

“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,才跟父亲谈我们的事?我总是梦到,你绝望地坐在塔楼的那扇窗户后面,用口型跟我说,‘佑镇,我们再也走不了了。’我觉得根本就没有最好的时机,只有说和不说,我不想再忍耐了。”

 

金在奂俯身下来为他系着扣子的手指微微颤抖,不知是因为愠怒,还是因为心疼他最懂事的弟弟。

 

“很快,我向你保证,我今天就去和父亲谈。我想父亲会支持我们的,如果父亲能站在我们这边,爹地那里,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。”

 

朴佑镇忽然伸手轻轻打掉,金在奂在给他系领口上最后一枚象牙扣的手,又在他的错愕之间,把他的双手都牵起来握住,牢牢把控在炽热的手心里。

 

金在奂抬头看着他的虎牙嗖地一下露出唇角,知道他是真的内心雀跃不已,为自己的回答而感到满足。

 

朴佑镇好像真是一团火,不会熄灭,不知疲倦,方才还怕他凉着了,这下真是完全的多虑了。

 

“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,哥哥不会骗你的。”

 

金在奂自认不算是个很好的哥哥,常常未能尽到保护弟弟们的责任,跟老三裴珍映、老四赖冠霖,更是常常缺乏交流与心灵上的关照。

 

但朴佑镇与他们不同。

 

毕竟,毕竟他带他逃出风暴的震中,并且许诺要带他逃向未来。

 

朴佑镇能给他的,是他一个人,或者和世界上其他任何人一起,都无法做到的。

 

他想他需要一场严肃的家庭谈话,必要时哭到晕厥的演技,还有唯一一张能摆弄父亲恻隐之心的底牌,作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筹码。

 

“进屋去吧,等他们都醒了,也难解释。”

 

金在奂挣脱开朴佑镇的手,弯身下去把信纸折叠整齐,塞进裤袋里,用穿着白色长袜的脚尖点了点朴佑镇缎面的金丝线拖鞋,随即低头看了看他显得有些怪异的脚。

 

朴佑镇跟出来得也真够急切,这鞋子哪里经得起他在室外这样活蹦乱跳,后半边掌面几乎消失,为了脚掌不直接着地,原来他刚刚一直原地悬空,踮着脚尖。

 

“没...没事,就是有点凉,不打紧。”

 

朴佑镇自知理亏,金在奂比他自己还要爱惜他的身体,一下子声音小若蚊喃,眼神飘忽不定。

 

“穿我的便鞋吧,我穿了袜子,回去换换是一样的。”

 

金在奂说着便打算脱鞋,但朴佑镇自然不会同意。

 

推搡之中,朴佑镇又发觉有机可乘,可得做点情人间才能做的事,意犹未尽地叹闻着金在奂后颈淡淡的清香,刹那间脚底失焦,大脑过分松弛,脚掌心扎进泥土地上,一根荆棘状的刺。

 

“别揪我了,很痛的。我错了,哥哥我知道错了。”

 

其实朴佑镇脚底板不知要比被金在奂狠狠扯住的耳根痛上多少倍,但是他一戏谑又顽皮地喊出哥哥两个字,金在奂准是不忍心再嗔怪他的莽撞。

 

远处孤山上钟声回荡,孩子们的晨祷俨然该画上句点,朝露易蒸干,姜家的两位家长,应随时都有可能,会出现在餐桌一旁。

 

金在奂羞红的脸上,笑容一僵。

 

他们还不配拥有过分的快乐,他们该想的事情,还有很多。

 

一种天色作的云,和海色凝成的低气压,在他们之间流转开来,金在奂不再拉着朴佑镇的小臂,而是尽量保持礼貌的距离,在他身侧,缓缓伴着他一瘸一拐地朝着主屋的偏门里踱步。

 

“不是你的错,是哥哥不好。”

 

金在奂是姜家收养的第一个孩子,亦在年龄顺序上是长子。自从朴佑镇有记忆以来,每次遇到责罚,或是需要接受两位养父管教的场合,金在奂总是第一个捂住他们的耳朵,把他们搂在怀里,对他们说这句话。

 

其实,他每次听到这句话,都在心里想着回答,有时是哭喊着,有时是怒吼着,因为他从未由衷地觉得,这真的是金在奂的错。

 

风浪舔舐着山崖上锋利的石块,把拴在岸边的扁舟几叶,摔得近乎粉碎。塞恩思岛,从未如此压抑,却又仿似一向如此压抑,是阳光抵达不了的地方。

 

“如果他们要反对,就让他们反对去吧。反正他们一概看好的黄士官,也没有给哥哥你,带来什么好结果。”

 

朴佑镇直挺挺地把从肩线往下,不停颤抖的金在奂猛搂进怀中,朝着正厅大步走去。昂贵的桃心木地板上,深深浅浅地,涂抹着他脚心渗出的血迹。

 

他想立刻坦白,他想打破这个平静而又闷热的早晨。

 

他想做寿改变,他们早已失控的人生。

 

“佑镇,别像个孩子一样,你忘了我是怎么答应你的吗?我的约定仍然有效,操之过急,不见得好。你先扶我上楼去,我给你上药。”

 

塞恩思岛进入了暴风雨肆虐的季节,原本房内交叠摆放着的鲜花,也已经由于供货短暂地停止,而枯萎凋敝。船只进不来,水和食物可以靠储藏,但邕圣祐最喜欢的花,却不尽然。

 

淡淡的血腥味和趋近于腐烂的花朵后调味道混杂到一起,对角线方向的厨房传来微乎其微的脚步声,佣人们挨个端着早餐餐盘,熏肉和鸡蛋的肉糜之香弥漫,霎时间整间屋子,便变得更加令人难以忍受。

 

朴佑镇还如十岁那年一样,和金在奂躲在侧边楼梯的阴影处,两座身躯蜷缩在一起,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紧张地颤栗,也再度被他突兀的心跳声所打动。

 

“朴佑镇...算我求求你啦,你再听我最后一次吧。我们都不想局面太难堪,不是吗?”

 

金在奂已使出十二万分的力气到撒娇上,又因为时间过分紧迫,在朴佑镇看来,反而像一只被老虎抢走了鲜嫩的草皮,还得想着法子哄老虎开心的,可怜的小羊。

 

“最后一次了,你不许再说都是你的错,这种话了。”

 

金在奂慌乱之中点点头,尚未注意到口袋里的信掉出来了,不着痕迹地滑落到地板上。

 

小羊于是接过老虎手中交还给他的草皮,由老虎少年气息浓厚的手臂半环着肩头,蹑手蹑脚地,踩上楼梯。

 

期间金在奂努力竖起耳朵打探,既没有听到三弟和四弟起床或是下楼的响动,亦未感知到姜、邕二位养父的动向,纳闷是少不了的,但事态紧急,他只好直指鲜有人迹的阁楼卧房,示意朴佑镇速战速决。

 

姜、邕二人这间盘踞半个岛屿的宅邸,是由他们亲自设计、监工完成的。大体结构像极了四子口中所喊的父亲,姜丹尼尔的性格,木梁房橼搭建起来的,宽大的百年古木撑起天穹,简单直爽,不弯弯曲曲。

 

而内里的空间布局,却反映出另一位爹地邕圣祐的处事侧面。左右延伸绵长,房间与房间之间,往往有意想不到的过道相连,隔间和暗室般的龛房也不算少数,说是居家版本的迷宫世界,也不为过。

 

邕圣祐心细,打算周全,侧卧都是有专门的通道打开,盥洗的浴室也配得周全,若有客人初来乍到,家人隐私亦难被打扰。宅邸上下远观虽采光通透,内核却繁复冗杂,颇有特色。

 

阁楼里的卧房,四通八达,方便溜号,是幼时四子犯错之后,为了躲避体罚,瑟瑟发抖地等待着姜姓的父亲回来哄人,最佳的藏身地点。门板也更薄,对外面一切往往能听得一清二楚,脚步声和叩门的响动,更是一个不落。

 

“我记得上次尹医生给珍映配的药膏还有多余的,壁炉后面还藏着半个医药箱的纱布和碘酒。你先好好地坐下来,我来找就好了。”

 

朴佑镇光是上楼就花了不少力气,更不要说他还一直里里外外地拖着金在奂乱动,老式的地板上留下不少老虎的足迹。几分莽撞孤勇也恰时沉淀了几分,翘着半条伤腿,上半身后仰着,扮演一个不懂事、急需哥哥照顾的弟弟角色。

 

金在奂摸了摸阁楼卧房里的铝制纹章水壶,料到这里也是间被打扫、照料家里的佣人遗弃的偏屋,只得先拿冰凉的清水给朴佑镇擦洗。棘刺扎得有些意外地深,金在奂实在过意不去,便又点点朴佑镇因为疼痛而绷得紧紧的大腿根,抚慰他紧皱的眉头。

 

“我回我的卧房去,早上用的热水应该烧好了,爹地知道我练声辛苦,特地安置了两个水壶,我去倒一盆出来给你热敷消毒,你的血流得太多了,伤口深了,不然不好的。”

 

朴佑镇也不作答,似乎正享受着这种来自哥哥的,独一无二的担心。就着地形优势,完全不顾他顶在水盆旁,还在汩汩往外冒血的脚底,大拇指自金在奂沾了点水渍的面包颊上蹭过,末了还坏笑着舔舔指尖,激得金在奂端起水盆小跑着冲出屋内。

 

屋子的这一翼,回廊的尽头是二层备用的书房和五间卧室,金在奂的卧室是最靠外的一间,斜对角就是朴佑镇的虎窝,然后房间的主人依次是父亲二人、赖冠霖和裴珍映。

 

金在奂由阁楼溜身下来,本就害怕被人撞见,不想正是清晨打扫的时辰,躲躲闪闪正要打开房门,就差捂住耳朵拒绝来自外界的一切杂音压迫,身后便传来低沉沙哑的男声。

 

金在奂本就属于胆怯些的性格,被收养后虽说有些变化,但本性还是怕事些,无奈哗啦啦地泼掉了半盆冷水到地板上,打湿了鞋袜不说,房门前还水汪汪地一片。

 

“在奂哥,是要上哪儿去?”

 

赖冠霖变声期刚过不久,个子如冲天树木,嗓音也愈发成熟,语调其实是亲切的,只是问的时候不敢巧,把金在奂吓得魂飞魄散。

 

“嘘,小点声,我看父亲该是下楼去了,你也赶快下去,少一个人迟到,总是好些的。你佑镇哥哥伤到了脚,我给他处理一下也下楼去的。”

 

金在奂这才把房门轻轻推开,径直提起水壶的壶柄,往嵌入式的古铜色架上端着的水盆里注水,热气氤氲,迷蒙了眼。他见赖冠霖没发出声响,以为他是走了,回头隔着烟气缭绕望了一望,发现门框旁依旧伫立着一团灰黑,赶忙伸出手驱散烟雾,想要看清他的样子。

 

“哥,你说是不是,所有喜欢的、我爱的,我都不配得到啊?”

 

眼下正计划着和他喜欢的、他爱的朴佑镇离开这个岛屿的金在奂眉头一滞,用棉布包着水盆的两边,准备把它端起来。抬到一半还是于心不忍,索性放下手中滚烫的容器,认真地规劝起赖冠霖来。

 

“傻孩子,说什么胡话,你还年轻,你比父亲遇到爹地的时候,比我和朴佑镇都要年轻,现在的得到未必是真的得到,现在的喜欢也未必是真的喜欢,你要等。”

 

就好像他一直错误地认为是对的那个人,根本不是对的。

 

他等的人,一直在他身边一样。

 

他也在等,他还会等,所以他把这个念头,也传递给赖冠霖。

 

“可我难道连一张她的照片,都不能留作纪念吗?”

 

赖冠霖已经换好了早午餐要穿的睡袍,丝质的内里宽宽大大,把他挺拔修长的身材表露无遗,这会信手解开了花结系得优美的腰带,自里衣的小袋内里抽出一张只剩半边角落的黑白照片,展示给金在奂看。

 

“昨天我陪父亲去了晚宴,今早起来,想到这件事了,翻出来的相框里,连个影子都没给我留下。”

 

金在奂深知这件事属于谁的管辖范围,又看了看左面裁剪得精细的边缘,把照片顺手从赖冠霖手中抽出,转身塞进书柜里的家庭影集中。

 

“这怪不得你,也不是谁...,也不是谁想故意伤害你,只是...,总之,冠霖,你要看得开些,你要懂事,好吗?我会去和父亲聊,但不是为了帮你把照片要回来,是为了告诉他,这样做伤害了你。”

 

赖冠霖在忍住眼泪这件事上,极其倔强。

 

终究还是自眼角滑落了一枚水珠,啪嗒一声滴落在金在奂为他整理袍子的手背上,触感本应近若无物,金在奂却感觉浑身发凉。

 

“好了好了,快下楼去吧,待会儿一个人都见不着,该着急了。”

 

金在奂把赖冠霖轻轻往门外弹了弹,冲他拜拜手。霎时间,赖冠霖又回归那个眼角和嘴角总是上挑带笑,甜蜜无害的少年形象中去了。

 

可他走了没有两步,却回头对着端着水盆,两臂酸胀的金在奂比着口型,讲出了一句话。他说得很快,只一遍便又带着他独有的优越匀速的步调,缓缓走下楼梯,头也仰得很高。

 

金在奂抵达阁楼卧房之前,还在琢磨他说的到底是什么。

 

就在他一晃神差点把哇哇怪叫的朴佑镇的伤脚泡进热水里时,他突然想出了赖冠霖到底在说些什么。

 

他说的是,“可是,我不想再等了。”

 

金在奂为朴佑镇涂好药膏,绑上绷带,回望着对面墙壁上悬挂着的、他们幼时一起在岛上的海边玩闹的照片,更加确信这里根本就是一片铺满地雷和哑炮的荒凉战场,他们永远不知道何时、何地,因为哪件事或者哪个出场人物,他们会触发引线,阵亡于此。

 

等他和朴佑镇收拾妥当,金在奂瞧了眼卧房角落里摆放着的石英钟,离九点还差一会儿,索性他们不会早到,但也不会迟到。本来两人打算的偷偷摸摸下楼,也变得正大光明了些,不过朴佑镇顽皮的本性难改,走着走着还在四处张望。

 

“嘿,在奂,”金在奂回头瞪了他一眼,他又立刻讨好地笑起来,“我是说在奂哥哥,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?”

 

金在奂也停下脚步,不解地反问,“什么声音?”

 

“好像是从书房传过来的,似乎是谁在哭?”

 

金在奂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走了走,又朝着书房凝神谛听,也跟着朴佑镇一起疑惑起来。

 

“听声音应该是裴裴在哭没错,但这一大清早的,他哭什么呢?你先下去,我过去看看。他一向不好意思示弱,我们要是都凑过去,反而不好。”

 

朴佑镇懒散地点点头,不得劲地添上一句,“我去房间换双鞋子好了,你哄好了就来叫我,时候还早,我们一起下去好了。”

 

金在奂不想和他争论,便遂了他的心愿。

 

书房的房门开了一个小角,恐怕哭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,断断续续的抽泣还夹杂着少年人闷闷的反驳声音,金在奂怎么想都觉得不是裴珍映独身一人在屋内,贸然闯进去,可能会带来更大的打搅也说不定。

 

因为裴裴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的,除了父亲,也只有爹地了。

 

金在奂再度折返回去,用只有他和朴佑镇知道的暗号,扣着门环。

 

当金在奂和朴佑镇本分地在桌前坐定,姜丹尼尔已经笑着和他们打起招呼,颇有心情不错的意思。赖冠霖还是坐在一旁冻着张脸,全然不被食物的香气所打动,仿佛周身一切,都与他无关。

 

金在奂抬眼扫视了一下父亲面前堆得满满的餐盘,再结合前晚父辈二人房内传来的暧昧声响,知道父亲是装醉风流的惯犯,定是夜里尝到点甜头。虽不戳破,也当是为下午晚些时候,他和父亲的谈话成功,提供一点氛围基础。

 

“怎么不见我们珍映?”

 

佣人回答已经上楼催去了,应该不久就会下来。

 

金在奂心事重重,更加确定了早些时候,他和朴佑镇撞见的便是裴珍映和爹地在闹着矛盾,正如餐桌前空出的唯二两个位置。

 

会不会是因为,早上那两封他没看到的来信?黄旼炫的信,难道有这么大的效果?不过反观他自己收到来信的心理活动,金在奂也觉得八九不离十。

 

金在奂想着想着,明显是哭过,一半的单眼肿着,嘴角也惹眼地充血泛红的裴珍映,也气冲冲地重重拉开凳子,坐到他身边。

 

金在奂又想起什么似的,偷偷用手在桌子底下碰了碰裤沿,不仅猛然发觉他和朴佑镇都忘了换早饭的晨礼服,更找不到本该出现在口袋里的来信。

 

一时间,他的脸色也变得煞白,脑海里愈发乱起来。

 

饭厅里,九点十五的饭钟,悠悠奏响。

 

在场的几位,包括姜丹尼尔在内,却都显得有些兴致缺缺,不约而动地盯着因为邕圣祐不在,而空出来的位置。

 

最后还是新来的女佣,被管家训斥的责骂声,打破了这阵异常难捱的宁静。

 

“新来的佣人不懂事,早上喂粮的时候,没盯住,邕邕应该上楼找邕先生去了。”

 

管家自然是不怕姜丹尼尔的,他怕的人另有人在。

 

“正好邕圣祐不是还没下来,你就让佣人上去找找好了,不打紧。如果置气了,我去跟他说。新来的,难免犯错误,没事的。”

 

好歹也是一家之主的姜丹尼尔能这么说了,女佣只得哆哆嗦嗦地走上楼去,手里捧着邕圣祐养的波斯猫的食盆,企图吸引它的注意力。

 

女佣走了不远,发现小猫正在金在奂的房门门口,伸出粉色的舌头一点点地舔着早上被他泼掉,下人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一滩水渍,刚想从后背突袭把它抱下楼去,它又摆动毛发洁白的身姿,蹿进回廊另一头的、房门虚掩着的一间屋内。

 

女佣刚来岛上不久,亦不大熟悉宅子里的规矩,不知道楼上的书房下人未经许可,是不得擅自入内的,只急冲冲地跟进门去,试图把猫捉回它的固定活动区域。

 

裴珍映盯着奶油千层派上的一颗娇艳欲滴的樱桃,双眼无神。

 

“你们说,这樱桃这样红,到底是真的,还是假的?”

 

四兄弟对话内容一向信马由缰,冷不丁听到这样的问句,也不算奇怪,金在奂抬手插了块顶上有樱桃的,布到裴珍映盘子里。

 

“这世上的所有事,不都是经历过,才知晓答案。尝尝便知道了。”

 

赖冠霖一向不爱吃奶油厚重的甜食,除了巧克力牛奶以外,一概不沾,但极喜欢拿只比他年纪长上一点的裴珍映打趣,开口呼吁他一试真伪。

 

裴珍映又回神过来,盯着盘子里那块、只属于他的甜点,依旧面无表情,呆滞无比。

 

姜丹尼尔笑出声来,抿了一口矮杯里的开胃酒,嘴角有牙齿狠狠撕咬过的破口,不知是来自一晚的欢愉,还是来自丛生的恨意。

 

“你们就别拿珍映作乐了,邕圣祐下来听到该生气了。今天我做主,不用等他了,你们先吃吧。”

 

四子随即叮叮当当地动起刀叉,最饿的还是要数刚刚失血过多的朴佑镇,煎蛋的嫩黄戳开,培根也切成大块,奋力地往嘴里堆放。

 

金在奂起身给他递盐罐的时候,恰和赖冠霖四目交汇,不知怎地,两人竟然轻轻对视一笑。朴佑镇看着吃味,叉子叉上根他不爱吃的芦笋,投掷到沉默不语的呆瓜裴珍映盘子里。

 

“不好了,大事不好了,快...快...快来人啊。”

 

猫正绕开跪倒在地的女仆,灵巧地跑下楼来,前后爪的肉垫上都有些微的血迹,覆盖过朴佑镇早先留在地上的淡淡血痕,给难得有几分其乐融融的宅邸里,倒满半壶腥膻的气味。

 

金在奂早已如惊弓之鸟,差点从座位上弹起,未想一向与他不慎亲昵的邕邕,钻到餐桌之下,悄无声息地跳上他的膝盖,他只得放下手中的刀叉,战战兢兢地为它顺毛。

 

管家早已跑上楼去,下人就是有天大的事,也是不许在主人在场的情况下大声喧嚷的,何况能有什么大事?年近半百的管家正怒气冲冲之时,见眼前之景象,也跌坐在地上。

 

猫狡猾地把黏糊糊的血迹蹭到金在奂皎白的衬衫之上,连裤腿上也有一些,金在奂却浑然不觉,紧紧搂住它抖动的身体,为它舒展柔软的毛发。

 

书房的备用铃响了,叮铃铃、叮铃铃,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响起,声音清脆而又刺耳。

 

方才在楼上惊叫出声的女佣,伴着铃声,三节楼梯并作两节地摔下楼来,喊着姜先生,管家请您上楼去。语毕,脸色苍白,血色顿无的仆人便晕倒在饭厅入口处,模样凄惨。

 

姜丹尼尔这才觉得是真的出了什么事,扔开餐布,大步流星地迎面踩上楼去。

 

猫也旋即野蛮地挣脱金在奂冰冷的怀抱,跳下他不住颤抖的膝头。

 

姜丹尼尔本就人高腿长,没迈几步就已经消失在四子的视野之中。四个各怀心事的兄弟面面相觑,毫无胃口可言。

 

餐桌正中央摆放的华丽花瓶里插满了花,可惜天气不讨巧,勉强捱着,无法更换。正中间一朵鹅黄的大丽花早打了蔫,在四兄弟静默的瞬间,飘下一枚边缘枯黄的花瓣来。

 

书房的窗子意外地敞开,早上佣人端作降温用的冰块早热得化成了水波。浓稠的大滴血液成股自邕圣祐雕刻般的额前涌出,燥热的夏末的风不请自来,深色的窗帘被卷出窗门外,如粗暴的手掌,掀翻头发。他神情依旧淡漠,除了满天满地的红,连平躺着的姿势似乎都在表明,他没有受伤,他只是小憩片刻,很快就会如往常一般,伸着软绵绵的懒腰,不情不愿地醒来。

 

管家已经分别给岛上的家庭医生和岛外的警局打过电话,尹医生应该很快就会抵达,但警方在塞恩思岛上并没有专门的办事处,事发突然,只暂定安排被暴风雨困在岛上的法官朴志训,前来了解一些基本的情况。

 

姜丹尼尔蹲在邕圣祐身前,似乎他的整个世界已被按下静音键,关于管家的交代和问题,一切外界的声音,都无法抵达他的耳膜,他都难以听见。

 

“姜...姜先生,那孩子们怎么办?是要由我去统一叫他们上楼来,还是不用了,您上来的时间长了,他们总该担心了。”

 

管家料到他还在惊愕之中,刻意放大了音量。

 

“嘘。”姜丹尼尔回神看着管家,比了个噤声的姿势。

 

“别吵醒他,让他睡。”

 

姜丹尼尔把邕圣祐眉角垂下来的一绺黑发抚到脑后,静静看着他一动不动、雕塑般的脸庞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






难得上线的写手捞: 

 其实应该攒到3w左右再发,但我太久没写东西,实在苦手,也很好奇大家反馈,所以先发一点吧。如果反馈不好,或者看的人不多,应该会默默锁文回炉重造。

开篇之逝找祁女士要了授权哈!我是写不出神文鹅鹅鹅的,但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,这个故事应该跟鹅鹅鹅没什么相似之处。如果能坚持写到后面,会是个很不一样的故事吧?

【我不能蹭阿祁热度x

可以适度催更,因为我是真的很懒,反正最后结局你们也不会猜到的。

【不过欢迎来猜,大力来猜,猜中算我的。

【积极鼓励大家留言,毕竟有留言看我才比较有拖更的动力。(喂!

新的一年,太空垃圾写手捞月,在此向您报道啦。

【有阿婆粉丝的吗,我们来激情相拥一下。

午好。

 

 

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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